缅怀陈招娣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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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陈招娣将军
胡金海

　　惊悉陈招娣病逝，我很悲痛。人们都知道陈招娣是创造我国体育战线“拼搏”精神的女排运动员之一，但不少人原先并不知道陈招娣还是我军宣传文化战线一位可敬的将军。我1970年参军，2010年从军队退休。前30年在空军服役，获空军大校军衔；后在总政直属的南京政治学院上海分院工作，转为专业技术大校。有段时间，我在陈招弟将军领导下做过一些工作。她的领导作风和胆略留给我深刻印象。
　　先说下两种将军观。解放军将军和外国政府雇佣的职业将军不同，和旧中国军阀军队的将军也不同。解放军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型人民军队，解放军将军未必是动武高手。解放军政治干部、后勤干部、装备和技术干部中的将军，都是动文不动武的将军。野蛮的旧将军观认为，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要靠杀人杀出来。用现代文明观点看，将军仅是军队的一种领导级别，不须同杀人连在一起。西方军队中也有搞技术、搞后勤、搞教学训练等出身的将军。陈招娣，是解放军的政治工作干部。政治工作是党在军队中的组织工作和宣传工作，同外国军队用内务、安全、调查、情报等秘密特殊手段控制军队方式不同，我军政治工作部门中没什么武林高级杀手，工作依据军队公开的相关条令和法规进行。政治工作最高领导机关是总政治部。陈招娣获解放军少将军衔，是她在总政治部宣传文体工作领导岗位上工作多年做出突出贡献的结果。
　　我第一次相遇陈招娣，是九十年代中期一个夏天，在大连海军政治学院。那是我军历史上规模屈指可数的一次军队文化工作教员集训，由总政主办、海政院承办。当时我代表空军政治学院在集训中作教学汇报。吃饭时有人向我介绍，主桌上那高个女军官就是陈招娣，她从八一队调中国女排，现回部队任总政文化部体育局局长。我是总政文化部文化影视局领导选拔去作音乐课示范教学的，我猜想她可能是负责选拔体育课示范教学教员，心中还暗暗较劲：文艺和体育难得在一起交流，我的讲课效果绝不能输给讲体育的教员。
　　我那场教学汇报现场效果不错，获得不少笑声和掌声。当时总部机关来的领导很多，我没注意陈招娣是否听我汇报。汇报结束后，在饭堂门口等开饭时间，正好我和她站的位置较近。她是著名女球星，又是领导，我不敢主动开口同她说话，怕被周围从各部队来的同志当笑话说。这时她忽然向我问话：“胡教员，你编的电脑口诀具体是什么样的？”当时我汇报的课题是《歌咏指挥中的七个对比》，用口诀教电脑是我在讲课发挥时顺口提的一句话。没想到她会注意我讲课中这句话。我以为她原先搞体育很忙、现当领导很忙，可能不会用电脑，就随口问一句：“你想学电脑吗？”陈招娣说：“我在清华大学上学，学过一点电脑。”我一听，真恨不得马上有个地洞钻下去。我算什么？连电脑初级班也没有上过，会一点电脑完全是自学的，还好为人师。人家可是中国女排名将，是国宝啊，上的都是中国第一流大学，我竟还以为人家要跟自己学电脑，太好笑了。我连忙道歉：“噢，你是电脑高手哇！我的电脑水平很低的，完全是自学的，口诀是自己瞎编的，很不正规，是给完全不懂外语的初学者用的。”
　　陈招娣微笑着，很诚恳地说：“没有关系，说出来听听。”看她完全没嘲笑的意思，我就说了一首口诀：“《视窗操作》，手持鼠标看光标，视窗之中找图标。右键一按出菜单，左键一按达目标。”陈招娣听得非常认真，还把我编的每句口诀都重复了一下。她说：“很好的，然后呢？”我说：“然后就是手把手跟我按鼠标，像做广播操一样按一百来次鼠标，大概20分钟按一遍，45分钟一课按两遍，‘记口诀，做练习，建自信’，一节课后就建起操作Windows软件的自信。”她又问“有第二课吗？”我说“第二课《中文输入》。”“有口诀吗？”“有。输入音头输音尾，窗条上方组词汇。同音选字往后翻，词组一键就到位。”她说“你用的是双拼输入法，为什么不用全拼？”我说“我教的人不少不懂拼音，双拼可用汉字标注键位，一键两音，上标音头即声母，下标音尾即韵母。不懂拼音的人在键盘旁插上一张打印好的汉字标音键位图，像看谱弹钢琴一样，按顺序边读汉字标音边输入，一节课能把中文三百多个音节从头到底输入两遍，从而掌握中文输入。如用全拼输入，一节课用来介绍拼音字母，时间也不够用。”她很认真地听我说完，思考了一下说：“很好的。够了。以后有需要，我会找你到机关来讲课。”
　　部队有句俚语：饭桌上说的不可当真。我内心很想有人能给我提供到高级机关讲电脑课的机会，但又不敢抱太大期望值。陈招娣是光辉灿烂的明星，又是总部机关的部门领导，她如忘记和一个基层院校教员在饭堂开饭前的某些对话，那是很正常的。
　　我敬佩陈招娣，她对基层教员的热情和细致的态度。九十年代后半期随着大裁军进展，军队政治机关中宣传文化部门进一步合并，原总政文化部影视局和体育局合并，成为总政宣传部文体局，陈招娣担任文体局长。文体局不仅要管全军体育工作，还要管全军文化工作，包括指导全军院校的文化工作教学。全军有那样多部队，当时有一百多所院校，陈招娣在工作那样繁忙情况下，没有忘记我这个空军政治学院的基层教员。她多次给我创造了到北京讲课机会。九十年代后期，总政机关曾多次通知我所在的空军政治学院，让我先后十多次去北京，给总政机关部分部门领导同志、给解放军艺术学院举办的全军文化工作教员培训班等讲电脑速成、电脑文化活动、网络文化等课程，先后还有几十个将军也听了我的课。
　　我敬佩陈招娣，她既有不拘一格使用教员的胆略，又有丰富的高级机关办公经验。在高级领导机关工作，最忌讳的是做事出格。为稳妥，有些干部往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我这样一个非计算机专业教员多次进入我军高级领导机关给领导同志讲电脑课，很可能是总部机关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特例。陈招娣是促成我这些教学活动的原始推动力。但她做事低调谨慎，从不张扬。她让我多次到北京讲课，从未直接出面。每次都用某个机关部门或某次会议传真电报、或文件、或机关部门的电话记录通知，一切都安排得十分自然，合情合理。
　　我敬佩陈招娣，她对部下始终有着一种亲和力，敢为部下承担责任风险。1999年4月，我受总政文体局指派，在北京参加总政宣传部组织的全军宣传文化网的设计和制作。不久发生了“××功”静坐事件，传有一名空军大校也参与其中。机关中有人怀疑这空军大校是否会是我，于是有人找我谈话，了解我几个时间段的行踪。虽我同此事毫无关系，但思想上马上感到某种压力。仅隔一天，陈招娣就找我谈话，告诉我已调查清楚，参与静坐的是空军指挥学院一个教员，和我毫无关系。当时上级提出清理外地来京军人要求，外地军人继续留京，需获总部局以上领导亲自签字。陈招娣为我继续留京工作签了字，让我一直工作到9月下旬，等看了建国五十周年大阅兵预演才回上海。写到这里，我又想起安排王治郅从美国归队的事。我从北京机关工作同志那里得知，操作这事的直接领导者正是陈招娣。网上对是否应安排王治郅归队，有很激烈的不同意见，部队内部也有人反对。陈招娣这样做，需冒很大风险。但陈招娣敢于承担责任和风险，关键时刻举重若轻，处变不惊，在不动声色中就把这事办成了。
　　总政文体局的工作很多。我说的这些事，在陈招娣工作日程中可能连一个字也不会记录，在正式悼词中可能也不会报道。但这些琐碎事可反映出陈招娣在军队宣传文化战线上的工作胆略和风格。陈招娣自己是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走上领导岗位，她懂得如何培养和爱惜人才，她是我军宣传文化战线上卓越的领导者！
　　陈招娣将军从世界体育竞技场的生死拼搏中走来，因为拼搏，惯看风云变幻，受尽艰难困苦，她在军队宣传文化战线工作中眼界格外广阔，行动格外谨慎，对共同奋斗战友的感情格外真诚！因为她和病魔进行过反复较量，她人生的胆略、工作的胆略，像经过战场九死一生的战士那样无畏！她还年轻，还远没达到将军工作年龄的限制，但病魔夺去了她的生命，使我军宣传文化工作战线失去了一位有经验、有胆略、作风扎实的将军！
　　文化出战斗力！认识陈招娣的将军业绩，是巩固和发展我军战斗力的需要。抗日战争初期，国民党军队一触即溃。他们军队中并不缺少职业武夫，缺少的是抗战热情。从国共合作恢复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开始，中国军队才渐显战斗力。当时国民党抓了总政治部管升官和管钱物的一厅二厅大权，把管文化的三厅交给共产党。共产党人通过演剧、歌咏、宣传画等多种文化手段，动员全国百姓和军人的抗日热情，才使中国军队在战场上越战越勇。解放战争中，国民党军队在军事人员、经费、装备、技术训练等方面占尽优势，但在军队文化建设方面共产党军队却占优势。抗日战争中大批文艺知识分子跑到共产党军队中，共产党军队不仅师以上部队有文工团，甚至连军分区县大队等地方部队都有文工队，连队有文化教员或俱乐部组织，我军文化工作干部队伍总人数超过一百万。解放战争中，解放军所以能战无不胜，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我军有百万文化工作大军。我军未来担负着保卫民族利益的更艰巨的任务，希望我军宣传文化工作战线未来还能产生出像陈招娣将军一样优秀的将领！